李林永远活在我们心中
正如作家葛水平在《我为什么写这个孩子》中所写:“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是特别关注历史和战争的人。战争让多少人的生命定格?没有一个人是为战争而生。”我也是如此。
李林
一个艳阳高照的秋日,当我站在山西省朔州市平鲁区抗日女英雄李林雕塑前,看着这位齐耳短发,手握双枪策马扬鞭为抵御日寇浴血奋战,屹立在天地之间的年轻女子时,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一瞬间涌上心头。我难以想象她从温暖的南洋归来,辗转于中国南北学堂,最终将生命奉献给了塞外这片天地。
1940年4月,日伪共集中1.2万兵力,对晋绥地区进行围剿,共产党抗日队伍各种机关700余人被日伪军围困。此时的晋绥抗日根据地不仅是军事前哨,更是政治、经济与战略支点,肩负着阻敌西进、保卫延安的重任。危机时刻,一位归国女侨挺身而出。她1915年生于福建,幼年侨居印尼,14岁归国求学,足迹遍及厦门、杭州、上海和北平的校园。此刻,她已是威震晋绥的抗日英雄。身怀有孕的她,率领骑兵勇猛在前,毅然将日伪军引开,自己却陷入重围。
4月26日,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,朔风凛冽,残雪尚存,此时的李林已身负重伤,鲜血汩汩流出,她忍着剧痛,面对气势汹汹已经包围上来的日伪军,她英勇反击当场击毙日伪军6人。弹尽粮绝的时候,她将最后一颗子弹射向了自己,壮烈牺牲,年仅24岁。她用生命诠释了她在高中课堂上写下的铮铮誓言:“甘愿征战血染衣,不平倭寇誓不休”。
她年轻炽热的生命与腹中的孩子,永远地定格在了1940年的那个春天,永远地长眠在了这朔风猎猎的荫凉山之上。我在她的墓前深深三鞠躬,一位新婚不久,即将为人母的年轻女子,生命在残酷的战争面前戛然而止。她未能目睹四个月之后距离这里不远的百团大战大捷,也未能看到天际那轮即将照亮东方的红日。
那时被积雪覆盖的塞外春草才刚刚萌芽,杨柳才刚吐绿,一个崭新的春天才要刚刚开始。一个女人生命中的春天也才刚刚绽放,深爱她的丈夫正在等她凯旋,正在等着属于他们的孩子降生,正在等着将来不远的有一天孩子清脆的童音能叫他一声“爸爸”,但是他等来的却是永诀。那位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,曾亲自参与创建晋绥敌后抗日根据地,亲手组建晋绥第八抗日游击支队,多次奇袭日军据点,缴获大量战马和武器的爱妻,永远回不来了。
她深知,脚下的土地是保卫延安的战略支点,不容有失。她骑着她的大红战马,定格在了晋绥抗日根据地反“围剿”前线,与松柏长青、与天地长存。她将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,她永久地睡去了,还有他们的孩子,永远地长眠在了这片苍茫辽阔的狄戎之地。她的鲜血染红了塞外的春草,染红了倍受蹂躏的祖国河山,染红了刚刚泛白的塞外黎明。她没有看到日后飘扬的红旗,没有看到日后阴凉山的茂密葱郁。而她所做的这一切只为换来这一天。
24岁,一个风华正茂的年龄,在物质极大丰裕的今天,24岁,是刚刚走出大学校门,展望人生未来最美的青春年华。而她却在烽火中,选择将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。只为华夏千千万万的人永远生活在和平之下,只为破碎的山河终得重整。也许,那是她早已为自己准备好的一颗子弹,弹头发亮,闪着耀眼的光芒,她曾无数次打开枪膛,抚摸过那颗冰冷的弹头。她又无数地合上枪膛,把它小心翼翼地别在腰间。我不知她在倒下的那一刻,可曾想起收养她的父母双亲,可曾想到大海那边的故乡以及童年的印度尼西亚,可曾想到她上学的厦门集美学校,想到与她志同道合一起走向抗日前线的爱人,想到她最敬仰的女英雄秋瑾。
随着一声枪响,一切都归于沉寂,一切又重新开始。
“你去后的那天,刮了大风,不知你受凉了没有,我很担心。在一块儿时,有时还吵吵嘴,分开了却非常想念你。敌人又要发动围剿,但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,一定可以粉碎敌人的进攻。我写到这里,我们的孩子又在乱动了,但我会保护好他的,请你放心。”这是战友在李林牺牲后,从她身上找到的一封她没来得及寄出去的家书。
她是一名女子,也需要爱人的呵护和关爱,她和天下所有的女子一样,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。她也是一名母亲,一个即将出世孩子的母亲,她即将为她的孩子倾尽所有遮风挡雨。但一切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刻,都化为乌有。当听到这封没有寄出去的家书时,同样作为一名妻子、作为一个母亲的我,心如刀割。在国家危亡时,她放弃优渥的生活,像所有的热血男儿一样手持双枪,纵身上马奔赴救国前线。
秋风今又起,换了人间。夕阳西下,我站在雁门关外荫凉山之巅,只见群山如海,残阳如血,谷穗飘香。遥想85年前的那个春天,红日、红鬓马、红旗、被鲜血染红的青春,那红曾照亮塞外的天空,那红曾照耀祖国的大山大河,如今仍然照彻着这方天地。
我忽然明白,李林从未远去,她已化作了这河山的一部分,化成了一朵花、一棵树、一株莜麦、一汪清泉,轮回在这四季更迭之中,她永远24岁,那匹红鬃马依然在跑,永远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。
作者:史慧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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